潮濕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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潮濕蘚
看他還有心情逗她玩, 郁書憫氣不打一處來，立馬就斂去所有的神色，一把將他推開, “耍我很好玩？！”
“疼死你得了。”郁書憫將滑落至手臂的包帶重新拉回肩膀, 懶得再跟靳淮錚多說一句，轉身就走。
但下一秒又被靳淮錚拉住手腕。
一米八四的男人低頭服軟, 將苦肉計玩轉得爐火純青, 跟她說：“憫憫, 是真疼。”
雖然沒有插入心臟, 但鋒利的刀尖刺破皮膚, 鮮紅的血液沾染白色襯衣，根本不可忽視，那就是他為她瘋過一次的證據。
郁書憫越來越看不懂他。
你既然都願意為我做到這個份上, 那為什麽之前不能嘗試著喜歡我一點。
你到底是經歷了什麽, 會對“愛”這個字眼抱有極大的抵觸，唯恐避之不及。
不過，也不重要了。
/
郁書憫陪他去寺裏的衛生室找僧醫處理傷口。襯衣胸口的位置染紅一片, 觸目驚心。
僧醫讓靳淮錚脫掉襯衣, 他聽話照做。
站一旁的郁書憫見他已經擡手解扣子，毫不猶豫地背過身，撂下一句話, 擡腳匆匆離開，“我在門口等你。”
僧醫將兩人的神態收入眼中，彎腰給靳淮錚處理傷口的時候, 忍不住揶揄道：“小夥子對自己也夠狠的, 和女朋友吵架了，拿命哄是吧。”
“你這刀口再往左偏點, 再刺得深點，命就交代給佛祖了。”僧醫嘴上說著，手的動作沒停，而靳淮錚忍著痛，一聲不吭。
他前額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，唇色趨白。思忖片刻，還是否認了。
說不是。
她從來都不屬於他。
她也不屬於任何人。
她只是她自己。
靳淮錚有定期健身的習慣，瘦但肌肉線條優越，像藝術家精心捏制的雕塑。美中不足的是左側肋骨處有一條很醜陋的傷疤，好似蜈蚣攀附。
這條疤太醜了。
無法讓人忽視。
每一日，每一次換衣服，他都要看一遍，連帶著他又要想起一次痛苦的記憶。
暴雨夜，鬼門關。
以及他一碰就碎的夢。
/
穿帶血的衣服走在人群中難免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，靳淮錚撥通助理的手機號碼，叫他送一件新的襯衣過來。
通話的過程中，他目光始終落在門外郁書憫的背影上。
她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，低頭跟人發消息，絲毫沒察覺到靳淮錚的視線。
何頌她們見她遲遲沒有回來，就去洗手間找她，結果也不在那裏。郁書憫輕咬頰邊軟肉，思索著該怎麽解釋眼下的一切。
謊言說多錯多，郁書憫決定跟她們坦白。讓她們在寺廟門口的樹蔭下等她，她現在就過去。
發送完這條消息，郁書憫轉過身，靳淮錚已經重新穿好了衣服坐在那兒。她面色平淡，和他知會一聲：“她們在等我，我就先走了。”
靳淮錚溫聲應好。
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，他的聲音透著點虛弱。
但這個念頭只在她心中存留幾秒。
郁書憫沒再多說，直接收回視線，提步離開。
後來回去的路上，她跟何頌她們坦白，說靳淮錚是她的叔叔，上學前鬧了點不愉快，一時賭氣假裝不認識。
也跟她們道歉，並不是有意欺騙。
何頌她們只是驚訝了一小會兒，但考慮到是她的家事，或許有什麽不可言說的隱情，她們並沒有刨根問底地追問。
何頌岔開話題，挽著郁書憫的胳膊興奮地說：“聽說靜荷鎮還有個特別靈的月老廟，就在前邊，咱們也去求個簽看看。”
提起月老簽，郁書憫不可避免地想起靳淮錚求的那個。可信度存疑，郁書憫笑著搖搖頭，“我不信什麽玄學了。”
“重在參與啦！”何頌拉著郁書憫就往前走，還親自把簽桶塞進她手中。
隨後掏出手機走到旁邊掃碼付錢，同程夢和周弋楠說，“人人有份，我請你們測姻緣，看寢室誰最有可能脫單。”
簽桶捧在手中就如燙手山芋。
郁書憫擡眼凝視受人供奉的神明，可她心中再無所求。她知道求無果，所有玄學的結局不過是一場哄騙。
闔眸，擲簽。
等一個笑話。
隨後，她拿著掉落的簽去尋對應的簽文。負責這個的人唇角堆笑，將一紙簽文遞給她的時候，道了句恭喜，“是個好簽呢。”
上上簽。
簽文是——風雪京城路，峰回渡緣劫。
“簽是好簽，但萬事必先苦心志，就看你能不能熬過這個過程了。”那人說完這句，就幫何頌解簽了。
郁書憫緊緊攥著這張簽文，心底最深處似乎有什麽在破土而出。
她垂眸凝視良久，終究是勾起黯然的笑，將這簽撕了丟進門口的垃圾桶。
/
國慶假期結束，郁書憫將心思重新投入課業。但她沒有忘記要回望京看靳淮錚的奶奶。
跨年前一天，她們下午剛好沒有課，郁書憫提前訂了那天的機票，下課後直接打車去機場。
望京的氣溫較崇南低，郁書憫走出機場的時候，冷風一吹，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。環顧四周，一眼認出靳淮錚的車牌，徑直朝他的車走過去。
她改不掉刻在體內的習慣，手下意識搭在副駕駛座的車門，隔著車窗和靳淮錚對視一眼，她又立馬收回，隨即坐到後排。
車內暖意充沛，郁書憫搓了搓自己冷冰冰的手。
擡眸看靳淮錚，問他：“奶奶情況怎麽樣？”
她課時多，臨近期末，各種結課作業匯報成堆湧來。平時請假的手續覆雜，她便一直拖到今天才回來。
靳淮錚目視前方。
她看不到他是什麽樣的表情，只聽他嘆聲說：“憫憫，奶奶待會要是認錯了人，你不要怪她。”
言外之意，她懂。
搓手取暖的動作不由自主地頓住，明明窗戶嚴絲合縫，周身暖流湧動，她依舊覺得有冷意滲透進她的骨縫。
醫院，是離生與死最近的地方。
自從父親離世，她再沒有踏進這裏。
靳淮錚還告訴她，奶奶現在睡得多醒得少，提不起任何精神，終日迷迷糊糊。
但清醒的時候，會一直念叨靳淮錚的名字，會拉著他的手說她夢見了什麽。
靳淮錚根本放心不下她一個人。
跟靳鎮北說明了情況，除了重要的會議，其餘的時間都待在病房。奶奶休息了，他就在旁邊開電腦處理工作。
冬日白晝短，蒼穹昏暗。
郁書憫隨靳淮錚來病房，奶奶正好醒來，護工阿姨坐在床邊，細致地餵她吃晚飯。
如風中殘燭，身體虛弱無骨地躺在床上。
滿頭白發似銀絲，覆有褶皺的面容像枯木樹皮，連咀嚼的動作都變得吃力遲緩。那種肉眼可見的生命消逝感讓郁書憫心頭一顫，鼻尖微微發酸。
她深呼吸一口氣，調理好自己的情緒，擠出一抹笑容朝奶奶走去。
她像往日陪在奶奶身邊那般，乖乖地喊一句“奶奶”。
奶奶聽見了聲，想了一小會兒，卻道：“是商儀嗎？”
走至床邊的郁書憫笑容略有僵硬，跟在她身後的靳淮錚正準備解釋，就聽郁書憫應下：“嗯。奶奶最近身體怎麽樣啊，好點了嗎？”
“好多了。”奶奶緊握住郁書憫的手，笑著繼續跟她說，“別太擔心，奶奶還要撐到你跟阿錚結婚呢。”
“好啊，那奶奶一定要說話算話。”郁書憫說話時忍不住哽咽，連眼眶都微微泛紅。
雖說非她的親奶奶，但在那些時日裏，這位遲暮的老人也將自己的關愛與溫暖分給了她。
護工阿姨簡單地收拾了一下，暫時離開。
轉瞬間，病房內只剩他們三個人。
郁書憫順勢坐在床沿邊，靳淮錚挪步過來。
奶奶伸手去碰靳淮錚的手，將他和郁書憫的手緊緊地搭在一起，唇邊掠起笑弧，可眼角卻淚光盈盈。
“商儀，奶奶知道你條件好，肯定也有很多人追你，所以很感謝你選擇阿錚。阿錚他這些年很努力的，也賺了不少錢，會給你很好的生活，他也會好好照顧你。”
奶奶是怕陸商儀會嫌靳淮錚的條件比不得其他人，也擔心她會離他而去。
奶奶字字說得真誠懇切，令郁書憫的眼淚奪眶而出。
她對靳淮錚的愛和顧慮，郁書憫都感受到了，哽咽著答應她，“我知道。奶奶你放心吧，我也會照顧他的，我也會對他很好，一直陪著他。”
在那一刻，三人手緊握。
郁書憫一時也分不清這是替陸商儀應下的，還是她曾經埋藏在心底，不敢言說的願望。
而靳淮錚站在她身邊，聽她說這些話時，他心底似有異樣的情愫在湧動。
她落下的每一滴淚，砸在他的手背，可他卻覺得心臟濕漉漉的。
明知是她為奶奶編織的一場美夢。
他卻萌生一瞬妄念。
陰暗、無法窺見天光的心底，她以淚水澆灌，換他欲念苔蘚瘋長，逐漸包裹整顆心。
原以為就此為止。
奶奶卻話鋒一轉，懷揣著歉意跟靳淮錚說：“阿錚，下回你見到書憫，幫奶奶跟她說聲對不起。奶奶一直相信她會成為很了不起的人，但奶奶可能等不到那天了。”
這句話，是真真切切地說給她的。
奶奶，也是一直惦記著她的。
可她現在是陸商儀，無法給予回應。
眼淚好似決堤的洪，淚痕洇濕她的面頰。
靳淮錚看她難過地哭著，擡起手，心疼地摸了摸她的發頂，代她應下：“我知道，我會跟她說的。”
奶奶，你對我的期盼，我都知曉。
我都親耳聽到了。
我一定會有所成的。
一定，不會讓你失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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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這刀口再往左偏點, 再刺得深點，命就交代給佛祖了。”僧醫嘴上說著，手的動作沒停，而靳淮錚忍著痛，一聲不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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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一日，每一次換衣服，他都要看一遍，連帶著他又要想起一次痛苦的記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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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送完這條消息，郁書憫轉過身，靳淮錚已經重新穿好了衣服坐在那兒。她面色平淡，和他知會一聲：“她們在等我，我就先走了。”
靳淮錚溫聲應好。
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，他的聲音透著點虛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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郁書憫沒再多說，直接收回視線，提步離開。
後來回去的路上，她跟何頌她們坦白，說靳淮錚是她的叔叔，上學前鬧了點不愉快，一時賭氣假裝不認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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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頌她們只是驚訝了一小會兒，但考慮到是她的家事，或許有什麽不可言說的隱情，她們並沒有刨根問底地追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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提起月老簽，郁書憫不可避免地想起靳淮錚求的那個。可信度存疑，郁書憫笑著搖搖頭，“我不信什麽玄學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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郁書憫擡眼凝視受人供奉的神明，可她心中再無所求。她知道求無果，所有玄學的結局不過是一場哄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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隨後，她拿著掉落的簽去尋對應的簽文。負責這個的人唇角堆笑，將一紙簽文遞給她的時候，道了句恭喜，“是個好簽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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簽文是——風雪京城路，峰回渡緣劫。
“簽是好簽，但萬事必先苦心志，就看你能不能熬過這個過程了。”那人說完這句，就幫何頌解簽了。
郁書憫緊緊攥著這張簽文，心底最深處似乎有什麽在破土而出。
她垂眸凝視良久，終究是勾起黯然的笑，將這簽撕了丟進門口的垃圾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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跨年前一天，她們下午剛好沒有課，郁書憫提前訂了那天的機票，下課後直接打車去機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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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改不掉刻在體內的習慣，手下意識搭在副駕駛座的車門，隔著車窗和靳淮錚對視一眼，她又立馬收回，隨即坐到後排。
車內暖意充沛，郁書憫搓了搓自己冷冰冰的手。
擡眸看靳淮錚，問他：“奶奶情況怎麽樣？”
她課時多，臨近期末，各種結課作業匯報成堆湧來。平時請假的手續覆雜，她便一直拖到今天才回來。
靳淮錚目視前方。
她看不到他是什麽樣的表情，只聽他嘆聲說：“憫憫，奶奶待會要是認錯了人，你不要怪她。”
言外之意，她懂。
搓手取暖的動作不由自主地頓住，明明窗戶嚴絲合縫，周身暖流湧動，她依舊覺得有冷意滲透進她的骨縫。
醫院，是離生與死最近的地方。
自從父親離世，她再沒有踏進這裏。
靳淮錚還告訴她，奶奶現在睡得多醒得少，提不起任何精神，終日迷迷糊糊。
但清醒的時候，會一直念叨靳淮錚的名字，會拉著他的手說她夢見了什麽。
靳淮錚根本放心不下她一個人。
跟靳鎮北說明了情況，除了重要的會議，其餘的時間都待在病房。奶奶休息了，他就在旁邊開電腦處理工作。
冬日白晝短，蒼穹昏暗。
郁書憫隨靳淮錚來病房，奶奶正好醒來，護工阿姨坐在床邊，細致地餵她吃晚飯。
如風中殘燭，身體虛弱無骨地躺在床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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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深呼吸一口氣，調理好自己的情緒，擠出一抹笑容朝奶奶走去。
她像往日陪在奶奶身邊那般，乖乖地喊一句“奶奶”。
奶奶聽見了聲，想了一小會兒，卻道：“是商儀嗎？”
走至床邊的郁書憫笑容略有僵硬，跟在她身後的靳淮錚正準備解釋，就聽郁書憫應下：“嗯。奶奶最近身體怎麽樣啊，好點了嗎？”
“好多了。”奶奶緊握住郁書憫的手，笑著繼續跟她說，“別太擔心，奶奶還要撐到你跟阿錚結婚呢。”
“好啊，那奶奶一定要說話算話。”郁書憫說話時忍不住哽咽，連眼眶都微微泛紅。
雖說非她的親奶奶，但在那些時日裏，這位遲暮的老人也將自己的關愛與溫暖分給了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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郁書憫順勢坐在床沿邊，靳淮錚挪步過來。
奶奶伸手去碰靳淮錚的手，將他和郁書憫的手緊緊地搭在一起，唇邊掠起笑弧，可眼角卻淚光盈盈。
“商儀，奶奶知道你條件好，肯定也有很多人追你，所以很感謝你選擇阿錚。阿錚他這些年很努力的，也賺了不少錢，會給你很好的生活，他也會好好照顧你。”
奶奶是怕陸商儀會嫌靳淮錚的條件比不得其他人，也擔心她會離他而去。
奶奶字字說得真誠懇切，令郁書憫的眼淚奪眶而出。
她對靳淮錚的愛和顧慮，郁書憫都感受到了，哽咽著答應她，“我知道。奶奶你放心吧，我也會照顧他的，我也會對他很好，一直陪著他。”
在那一刻，三人手緊握。
郁書憫一時也分不清這是替陸商儀應下的，還是她曾經埋藏在心底，不敢言說的願望。
而靳淮錚站在她身邊，聽她說這些話時，他心底似有異樣的情愫在湧動。
她落下的每一滴淚，砸在他的手背，可他卻覺得心臟濕漉漉的。
明知是她為奶奶編織的一場美夢。
他卻萌生一瞬妄念。
陰暗、無法窺見天光的心底，她以淚水澆灌，換他欲念苔蘚瘋長，逐漸包裹整顆心。
原以為就此為止。
奶奶卻話鋒一轉，懷揣著歉意跟靳淮錚說：“阿錚，下回你見到書憫，幫奶奶跟她說聲對不起。奶奶一直相信她會成為很了不起的人，但奶奶可能等不到那天了。”
這句話，是真真切切地說給她的。
奶奶，也是一直惦記著她的。
可她現在是陸商儀，無法給予回應。
眼淚好似決堤的洪，淚痕洇濕她的面頰。
靳淮錚看她難過地哭著，擡起手，心疼地摸了摸她的發頂，代她應下：“我知道，我會跟她說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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